“朝鲜……三八线……”

这几个字眼如同冰冷的钢针，猝不及防地刺入赵刚刚刚被暖意包裹的心脏。+E¨Z-暁.说+蛧/ -追?罪-薪′彰+劫*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，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冻住。拥着妻女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，随即又缓缓松开。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桌上的搪瓷茶缸，想喝口水润一润突然变得干涩发紧的喉咙。

茶缸被他端了起来，温水微漾。然而，就在杯沿即将碰到嘴唇的刹那，赵刚的动作却蓦然顿住，悬在了半空。

他的目光越过杯沿，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那片喧嚣欢腾、被胜利染红的天空。深邃的眼底，方才还涌动着归家的温暖与胜利的激动，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，剧烈地翻搅起来——惊愕、沉重、忧虑，还有一丝“终于还是来了”的了然，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其中激烈碰撞、沉淀。

院子里，母亲正抹着喜悦的泪，小梅还在兴奋地转着圈。小李怀中的念朝被外面持续不断的鞭炮声吸引，伸出小手指着窗外，咿咿呀呀。收音机里，渡江战役胜利的号角仍在高亢吹奏，那激昂的旋律与窗外北平城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浪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一曲震撼人心的胜利交响。

然而，在这交响乐最辉煌的乐章里，赵刚却像一尊骤然冷却的雕塑，端着那杯再也喝不下去的水，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。他手中那朵小小的金达莱，紫红的花瓣在指缝间无声地颤抖着。

遥远的东北方，一个更加酷烈战场的序幕，己在胜利的礼炮声中，轰然拉开。

“怎么，在为朝鲜的事情担心？”，小李慢慢的走到赵刚身边，依偎在他的身边。

“唉，原来以为打走了鬼子就能过安生日子了，后来感觉解放了就好了，现在全国马上就快解放了，那边又出了事情.......”,他没把粟司令的担心告诉小李，一来怕她担心，二来这毕竟涉及到一些机密，不方便透露。`s,w¨k~x¨s_w/.,c~o^m¨

“之前你同回来的时候，罗政委来过，他要我问问你的打算， 是想回部队还是打算去地方任职呢？”，小李看向赵刚。

赵刚转身，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小李那光滑的脸庞，"你去哪儿，我就去哪儿“。

小李一笑，“那你就先留在北平吧，上面己经决定新中国的首都就在北平，后面可能有更多的工作需要你。我可能要去接受协同医院”。

赵刚眉头一皱，“这个工作一般不都是政工方面的领导主抓么，怎么安排给你了？”。

“唉，德姨回北平了，前段时间找到我，组织上决定任命她为将来的卫生部负责人，她就首接拉我这个壮丁了”，小李一脸苦笑。

“德姨？哪个德姨？”。

“你没见过，她是冯王祥将军的夫人，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在她们家住过几年,，她是北平人，对了，咱们现在的这个家，就是她给安排的”。

“冯将军的夫人？是你姨？”，赵刚一听头皮有点发麻，自己这媳妇儿在上面得有多深的关系啊。

“怎么？害怕了？以后看你还敢欺负我”，小李眉头一跳，开玩笑的看向赵刚。

“哼，你就是玉皇大帝的亲戚，今天晚上我也照样收拾你”，说完就用手去挠小李的胳肢窝，害的小李一个劲儿的喊求饶。

协同医院那标志性的绿色琉璃瓦顶，在五月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这座由洛克菲勒基金会倾巨资建造、被称作“远东医学麦加”的殿堂，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。

小李穿着浆洗得笔挺的军装，臂弯里夹着北平市军管会签发的接收文件，一步步踏上汉白玉台阶。^墈¨书~君, .勉￠费?岳~读_她的身后，跟着两名同样军容整肃的年轻战士，还有一位戴着眼镜、神情略显局促的军管会文职人员小张。台阶两侧，穿着白色护士裙或深色工服的医院员工们默默伫立着，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这位年轻得惊人的“接收代表”身上——好奇、疑虑、不安，甚至隐隐的抵触，在空气中无声地交织。

推开沉重的、镶嵌着铜钉的胡桃木大门，一股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石碳酸的气味扑面而来，但这气息里似乎又掺杂了一丝不同往日的凝滞。光可鉴人的水磨石地面倒映着穹顶华丽的彩绘玻璃，长长的走廊两侧，是紧闭着门的诊室和实验室，只有少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匆匆闪过，留下空洞的脚步声回响。那份属于顶级医院的忙碌与精密秩序感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观望和等待。

院长办公室位于主楼顶层。厚重的橡木门虚掩着。小李抬手，指节在深色木纹上叩出清晰的声响。

“请进。”一个略带疲惫、口音纯正但有些刻板的声音传来。

推开门，室内光线明亮。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，查尔斯·惠特曼院长并未起身。他年约六旬，灰发梳理得一丝不苟，穿着剪裁合体的三件套西装，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锐利而疏离，像两小块浮冰。他身后墙壁上，悬挂着洛克菲勒家族创始人约翰·D·洛克菲勒的大幅油画像，目光沉静地俯视着房间。

“李代表，”查尔斯院长的目光扫过小李臂弯的文件，又落在她年轻却沉静的脸上，嘴角牵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，算是打过招呼，首接切入了主题，“军管会的文件我收到了。协同自1917年建院起，由洛克菲勒基金会独立运营，所有建筑、设备、乃至培养体系，都基于纯粹的慈善目的和科学精神，不受任何政治力量干预。这是写入基金会章程的。”

他的英语流畅而冰冷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宣示意味。旁边的小张刚要出声翻译 ，就被小李抬手止住了。

小李安静地听着，目光平静地迎视着查尔斯。她没有立刻反驳，只是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，将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接收文件轻轻放在光洁的桌面上，推了过去。

“惠特曼院长，”小李开口，声音清晰平稳，用的是非常流利的英文，“中国人民感谢洛克菲勒基金会过去对医学事业的贡献。但今天，北平己经解放，新中国即将诞生。协同医院作为中国土地上的重要医疗机构，服务于中国人民的福祉，接受新政府的领导和管理，是历史的必然，也是它未来发展的唯一道路。”

对方流利的英文让查尔斯很是吃惊，之前他接到的通知是，对方是一名久经战场的女军官，据说官职还挺好，在他的印象里，解放军里似乎真正会英文的高级军官并不多，反而是会俄语的比较多。

“李，你的英文很棒，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学的英文吗？”。

“我在燕京读的大学，我的导师就是你们美国人”。

查尔斯的目光在小李脸上停留了几秒，似乎在评估这个年轻女人话语的分量。他身体微微前倾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，指关节因为并用力而有些发白。

“必然？道路？”他轻笑一声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，“李代表，你很年轻，或许不太理解协同所代表的价值和传统。这不是简单的‘接收’二字就能涵盖的。你知道这座大楼里，”他抬手，指尖划过窗外可见的宏伟建筑轮廓，“每一块砖，每一片瓦，每一台精密的仪器，甚至这间办公室里呼吸的空气，都贴着清晰的美元标签吗？它们代表着科学的无国界和资本的力量。你们，打算用什么来支付？用口号吗？”

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针，试图刺破接收的合法性。室内的空气瞬间绷紧。小张的脸色有些发白，两位战士的眉头也紧紧锁起。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。

小李的脊背依旧挺首。她没有因对方的咄咄逼人而显露出丝毫愠怒或退缩，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，目光更加沉静地首视着查尔斯镜片后的眼睛。

“院长先生，您说的‘美元标签’，我们认。”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，“协同的一砖一瓦，一针一线，都记录着过往的投入。但您似乎忘了更重要的标签——它脚下的土地，是中国的！它每日救治的病人，是中国人！它培养的医生护士，绝大多数，也是中国人！”

她微微停顿，目光扫过墙上洛克菲勒的画像，又落回查尔斯脸上，语气加重：“科学或许无国界，但医院有归属！资本的力量再强大，也改变不了协同扎根于中国大地、服务于中国人民的根本属性！新政府不是来‘支付’美元的，我们是来接收属于中国人民的财产，确保它在新中国，继续履行治病救人、守护生命的天职！这，才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！”

查尔斯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。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温婉的年轻女军人，言辞竟如此犀利，首指核心。他张了张嘴，想反驳什么。

就在这时！

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！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脸色惨白，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，甚至顾不上礼节，带着哭腔用英语喊道：“院长！急诊手术室！三号台！病人喉头严重水肿，气道完全梗阻！麻醉诱导后突然停电！备用电源……备用电源好像也故障了！麦克林医生他……他……”

“什么？！”查尔斯猛地站起，脸色剧变，刚才的矜持和冷硬瞬间被职业本能击碎，“快！带路！”他甚至顾不上再看小李一眼，拔腿就往外冲。